嗑呀么嗑牙痕

泉先

        白甲入境,所到之处,过如梳,去如篦。

 
 

  明明才入秋,柳泉山庄上下却如坠冰窟。山庄主领着全庄上下两千余众跪伏于地,一个个瑟瑟发抖,不敢抬头。

 
 

  军靴厚重,踏在地上便发出沉重的声响。那脚步声由远及近,南方潮湿,地面上竟缓缓结出冰霜,空气中发出冰晶炸裂的声响。

 
 

  一声声在山庄主耳边渐次响起,一声声如悬在喉间的利剑慢慢刺入。

 
 

  想他柳泉公在百越境内,除火雨公何人出其右?柳泉山庄又多奇珍异宝,便是百越王也要礼待三分。而此刻,他却只能领着全庄老小跪在此处,由韩国甲士看守,等候那名嗜血的韩国主帅处置,听闻这阎王是一路杀一路走,别说是壮丁了,就是老弱妇孺也是一个不留,还有传闻这阎王好女色,每每见着好姿色的女子便要掳进营中,只是这些人各个都是死状凄惨。

 
 

  待那双铁灰军靴止顿不前,柳泉公依旧跪伏,颤着声音高喊:“柳泉山庄恭迎将军。”

 
 

  那位大人轻笑一声,抬起手中仍向下滴落血珠的长剑搭在柳泉公肩头。柳泉公吓得一激灵,仍不敢抬头,就连呼吸都要小口小口,直到他涨红了脸,渐觉窒息,才听得头顶传来声音:“如今,该叫我雪衣侯大人了。”

 
 

  白亦非收剑回鞘,传来母亲死亡的噩耗同时还带来了他袭爵的喜讯,当初耀眼的明日之子此刻只是一个杀红了眼的疯子罢了。

 
 

  柳泉公肩头一轻,立即便如得大赦,喘着粗气赔笑:“是,是。恭迎雪衣侯大人。”

 
 

  白亦非冷着脸,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泱泱众人。环视了一番柳泉山庄上下,火雨山庄精致,这柳泉山庄确实处处显着财富。但也只是富庶而已,同传闻中处处奇珍异宝却是相去甚远。

 
 

  白亦非忍了很久,才克制住将柳泉公踹翻在地的冲动。见了太多人血,他早就将那些劳什子的贵族礼仪抛于脑后,血浪在脑中翻涌,深吸几口气后,他才开口道:“柳泉公不是说有宝物献上?”

 
 

  “是是是,这,这就拿来。”柳泉公急急抬头,刚才他着实是太害怕了,竟忘了将宝物献上。他转身一推身旁那富态的老妪,骂骂咧咧:“你这蠢妇,还不将宝物献给雪衣侯大人。”

 
 

  柳泉夫人恨恨地剜了一眼柳泉公,才慢条斯理地自丫鬟那取了錾飞天莲花纹银盒,一拨搭扣,一股子清香自盒中漫出,就连看守的白甲兵都连连侧首,待到完全打开盒子,那香气已飘散满山庄。

 
 

  “大人,此乃人鱼膏,若以人鱼膏为烛,可度亡者,千年不灭。”柳泉夫人倒是比柳泉公淡然得多,除去那狠剜柳泉公的一眼外,神情平静,语调平静,好似将死之人的名列上不曾有她。

 
 

  “大,大人呐。这可是千年万年也寻不得的宝物哇,您若是献给韩王,必,必,必能保官运亨通。”柳泉公嫌柳泉夫人这般态度,急急补充,他心道若是还不成,他便忍痛将庄中美人送上几个去。

 
 

  白亦非一听此言握紧了拳头克制住拔剑的欲望,他打小便在母亲的香室中嬉闹,大大小小的香他都闻过,确实不曾闻到过此香。

 
 

  不过也只是一股子香而已,算不得什么触了霉头的事情,真让他压不下火的便是那“官运亨通”,他的母亲不明不白死在新郑,除去韩王韩玄,何人敢动手?官运亨通?笑话,他恨不得直接赶回韩国杀了韩玄,求什么官运亨通。

 
 

  他解下佩剑,轻抚剑鞘,眼神专注得似乎天地间只有眼前这把剑,“噌”的一声,他又将那柄血剑拔出了鞘,剑尖直指天际,道:“柳泉公可知七日前我母亲亡故的消息?”

 
 

  柳泉公抖如糠筛,万没想到这阎王会提起这个:“知,知道。”

 
 

  白亦非撇了一眼他,右手一挥,血剑直指柳泉公,一转手腕,以剑身拍了拍柳泉公满是汗水的胖脸:“既然知晓,柳泉山庄又奉上能度亡者的人鱼膏,想必是怕我母亲在地下寂寞,不如,柳泉公就带上全庄去陪我母亲。”

 
 

  此话一出,山庄众人个个叫苦不迭,柳泉公吓得瘫软在地,一股子骚味自他身上飘出。白亦非皱了皱眉退开一步。柳泉山庄多女子,一群莺莺燕燕哭哭啼啼,吵得他头疼,剑尖一压,柳泉公的右臂已随剑势掉落在地,惨叫声和哭闹尖声交杂在一块,更是吵得白亦非心中更是血气翻涌。

 
 

  白亦非正要退开一步下令屠庄,一穿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自人群中冲出,一把抓住他的脚,白亦非心下恼怒,一脚踹在那女子的肩头。被踹翻在地的女子又爬着到他脚边,连连磕头,哭得喘不过气来:“大人,大人,柳泉公,柳泉山庄还有,一绝世宝物。求,求大人开恩呐!”

 
 

  柳泉公本是惨叫连连,一听那女子的话,立即咬牙切齿地就要扑过来。果然是把好东西藏起来了。白亦非嘡一脚踹在了柳泉公心口,嗷的一声,人已经晕在了柳泉夫人身旁。

 
 

  “莫要欺侯爷心善,我劝你们赶紧将宝物献上。”站于白亦非身后的那名甲士见柳泉公如此不开窍,倒是替白亦非开口,要人献上宝物来。只是前头那句倒是让跪着人一阵牙酸,谁敢欺这位侯爷?这位侯爷又怎么心善了?不过一个个却不敢开口,只敢赔笑。

 
 

  “那宝物,稀奇。只有,只有老爷和夫人……”那女子微微抬头看向白亦非,敛去杀气的贵勋将军,身段也好,相貌也罢,那都是一等一的绝。她只看了一眼就羞红了脸,不敢再抬头。

 
 

  晕厥过去的柳泉公不说,但说那淡然自若的柳泉夫人,她只瞥了一眼那冲出去的女子,这女子是柳泉公的妾,颇得宠爱。柳泉夫人木着张脸,自袖口摸出双鱼纹青铜钮,叩伏于地,双手捧着青铜钮,高举过头顶,朗声道:“那宝物确实稀奇,只也是因为稀奇,不好挪动。本该由妾身亲自带路,但柳泉公身负重伤,妾身着实不忍丢下老爷一人,还请大人能允蔓夫人带路。”

 
 

  白亦非瞥了一眼叩伏在地的柳泉夫人,心中嗤笑,这柳泉夫人哪有一副关怀柳泉公的样子来,明摆着一副不管死活,我自逍遥的模样来。他也不点破,轻哼一声同意了。

 
 

  蔓夫人,也就是刚儿冲出人群的那女子。以膝盖为脚,噔噔噔跪走到柳泉夫人那取了青铜钮,起身,手心向上指向山庄里头,对白亦非赔笑:“大人,这边走。”

 
 

  一路无话,蔓夫人引着白亦非带两名白甲兵七绕八绕,白亦非暗自记下路线,似乎是个方阵图。待停下时看到的竟是先前搜查从未发现的池子,池子正中水榭高起,那池子里头的水不似平日里见过的池水,远远一瞧着只觉得那水红红绿绿,凑近了一看才晓得这柳泉山庄的富态,那池子里的水清的不像话,一眼就瞧着池底了,这池底铺满了奇珍异宝,海底珊瑚树,山中琉璃珠,掌心白玉雕,铺得满满登登。

 
 

  哪怕是白亦非都被晃得眼晕,更不要提身后那两个白甲兵了。当然,人的境界就在此分辨了。俩白甲兵还在眼馋池底宝物时,白亦非已经瞧见了水底的异样了。那水榭不似寻常水榭以梁柱支撑,而是实实的四面石壁。

 
 

  两名白甲兵看守在水榭入口,蔓夫人领着白亦非走进了水榭,而内部也是奇怪,水晶铺就的阶梯,一层层往下,直通水下,又铺了一个平台供人走动。按说这水下见不着光,这水榭得是暗沉沉,可偏偏那柳泉公就在这水榭中足足安了十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,照得整个空间明晃晃一片,就连水底的石壁上也嵌入数颗,只不过依旧昏暗。待到了平整之处,正儿好有一个一人见高的水晶牢笼,四四方方,上头封顶只留几个孔,里头是装满了水。三条锁链自水榭屋顶悬下,穿过水晶牢笼顶的孔,垂在水中,微微晃动着,锁链一直往下,影影绰绰。

 
 

  白亦非眼神锐利,上下环视一眼便发现了一面石墙上小小的凹陷,正合蔓夫人手中的青铜钮的纹路。果然,青铜钮一合,便听得青铜器碰撞的声音,似乎是启动了什么机关。随着锁链缓缓上升,一阵尖啸声自水底传来,似山间猛虎,又似林间巨蟒,只不过更娇柔些,又似人类女子一般的声响。

 
 

  锁链虽然摇晃剧烈,但也止不住它不断向上收的趋势。锁链不断上升,不断摇晃,不断发出让人头疼的声响,终于在白亦非不耐烦前,露出了端倪。

 
 

  幽幽的光华之下,一张含凶带怒的娇颜出现在眼前,恍恍惚惚似能见着她双颊泛着粉金颜色,颈侧两道红线一开一合,大概便是鱼鳃。锁链继续上升,赤裸的上身同样泛着异于常人的色泽。锁链仍旧上升,不仅是皮肤异于常人,就连下身也全然不是常人的模样。

 
 

  红似火焰般的颜色,炽热而大胆,若是放在寻常女子身上必定落得俗套,定是要这世间最娇艳最热情的女子才配得上这般的红。而就是这精绝艳艳的色彩出现在了鱼尾上,而这鱼尾又出现在了一名眉目如画的女子下身。

 
 

  鲛人!传说中水居南海外,泣泪可成珠的鲛人。

 
 

  蔓夫人见白亦非若有所思地盯着这鲛人便知有戏,咽了咽唾沫,道:“大人,这便是我们柳泉山庄最罕见的珍宝了。这鲛人是老爷花了六年的时间才捕得。三个月前才到了我们柳泉山庄。”

 
 

  白亦非也不管她说了什么。上前走了一步,要仔细瞧瞧这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宝物。原本安安静静漂浮着的鲛人突然五指成爪向他扑来,不出意外地直直撞在了水晶壁上。那鲛人吃痛也不停止,在水中一翻转,再次向他扑来,仍旧是撞在了水晶壁上,锁链被绞得乱响。

 
 

  白亦非皱着眉摸了摸下巴,暗道这鱼是脑子不好吗?也好,长得这般好模样蠢点就蠢点,调教好了,不论是留下供自个儿欣赏,还是献给其他人都是不错的选择。

 
 

  待到第三次鲛人向他扑来,白亦非提着剑的手猛的一挥,水晶壁斜着被劈开了,连带着那两根束缚着鲛人手腕的锁链一并斩断,仍有一根锁着鲛人的脖子。

 
 

  那鲛人本就向这儿扑来,此刻竟随着势头就要扑到地面上,只是那锁链卡着她的脖子悬在半空中叫她动弹不得。艳红的鱼尾暴露在空气之中,颈侧的红线已经闭合,本能驱使她张开嘴拼命地喘息,她仍旧不喜欢陆地上干燥的空气,鱼尾也已经慢慢显露出人腿的模样来。

 
 

  白亦非又是一挥剑,在掉落之前已经将这鲛人带上平台。那鲛人立刻五指成爪掌心凝聚一团火焰向白亦非袭来。剑身太长来不及回挡,他便索性丢了剑,一把扣住了那只利爪,另一只手拉紧了扣在鲛人脖子上的项圈,叫她不敢再使坏。

 
 

  “又是爪子,又是火的,再加上这副脸蛋,这个身份,你还真是个宝贝啊。”

 
 

  鲛人的脑袋被扯得向后,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声,就连那四颗虎牙也变得更为尖锐。白亦非也不畏惧,凑近了瞧了瞧这绝世鲛人,美,美得不可方物。此等身份,此等颜色,此等手段,若能收为己用,必定能为他除去不少异己。

 
 

  “要和我走吗?我不捆着你,也不关你,韩国境内凡我势力范围内水域,任你自在。”

 
 

  扣住项圈的手上凝结了一团寒气,此等宝物若是不能为自己所有,还是消失于世间的好。

 
 

  那鲛人的鱼尾已经完全变化成人腿,脚趾舒展又蜷起,体内那一半的动物本能让她感受到危险,忍不住要伸长獠牙和利爪,只是这是在陆地上,打不过也逃不了,卖乖才是正经,况且这人给的条件相较于此处确实好太多。

 
 

  “要我和你走也可以,我有个条件。”

 
 

  那声音娇而媚,妖而柔,如空谷幽兰,如出谷黄鹂。

 
 

  白亦非听她口出人言倒是有些意外,心道这鲛人原来会说人话,倒是方便不少。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。

 
 

  “鲛人食人,我被柳泉公囚于此处三月,饿了。”

 
 

  白亦非凝寒气于束缚着鲛人的项圈,指下用力,“咔”的一声,项圈应声掉落,又去解开她手腕上的环。摆明着是同意了。他侧目一看,发现蔓夫人早就吓得晕厥过去。

 
 

  白亦非拨弄着她耳边的发丝,听闻鲛人织锦,遇水不濡,没想到连着发丝也是。转而摩挲着细长而柔弱的脖颈,他望向鲛人那双碧如深海的眼眸,开口道:“好”

 
 

  白亦非拍了拍她的脑袋,站起身来拍了拍有些褶皱是大氅,又撇了一眼那水晶牢笼,似乎底下也并没有可供这鲛人出入的空隙,见她仍旧以手撑地,便知晓是不会走路了。

 
 

  白亦非一扯身上的大氅,便将她整个人裹在其间,又揽过不那么灵活的双腿,将她打横抱起。步步走出这精致而逼仄的牢笼。

 
 

  萤石之光到底难和日辉相比。灼灼的光华让白亦非极度不悦,倒是怀中的鲛人感受到久违的日光忍不住舒展上身。白亦非被蹭得心痒,一转身便走向水榭的围栏,将怀中鲛人抛进水中。

 
 

  一入水,艳红的鱼尾便显现出来,月白色的大氅一半浮在水面,一半漂在水中。两色相映只觉得是世间绝色。

 
 

  鲛人浮在水面,皱着眉瞪着白亦非,白亦非倚着围栏,指向池子的另一头,道:“边儿等着去。不过,别想着逃走,冻个池子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儿。”

 
 

  白亦非说完转头就走,也不管身后的动静,踱步走出水榭,他侧眼瞥了一眼两个偷偷往这边瞄的白甲兵,嚇得两人立即低下了头,他双手背负在身后,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着,那片绸缎一般的肌肤实在令人留恋。

 
 

  “可记得来时路?”

 
 

  两位白甲兵冷不丁听得声音,吓得一激灵,赶忙点头称是。

 
 

  “你进去将我的剑取出来,你把柳泉公弄醒了带到池边去。”

 
 

  两位白甲兵心中轻舒一口气,不言不语的贵勋侯爵才是吓人。两人拱手称是,一人取剑,一人带人。

 
 

  待白甲兵带着浑身湿透、步子虚软的柳泉公至池边时,白亦非已经立于树荫之下远眺着在阳光下被折射得花花绿绿的水面,另一名白甲兵守在一旁。

 
 

  柳泉公颤颤巍巍地跪在白亦非脚边,右臂仍未被止住血,滴滴答答落了一路。血腥之气,这是两年来白亦非最熟悉的气味,如同襁褓中的婴孩对母亲的气味那般熟悉。

 
 

  “百闻不如一见,柳泉山庄确实富庶。那棵珊瑚树得有一人高了吧。”

 
 

  柳泉公心道那小蹄子定是带这阎王去见了鲛人,只是不知现在他对此事只字不提是为何意?他抬起仅剩的那条胳膊抹了抹额头的汗,硬挤出了声:“是,是啊。大人。”

 
 

  白亦非眯缝着眼,瞧见一片白红向这边慢慢靠近,转身走至柳泉公身后,道:“柳泉公倒是好本事啊。”

 
 

  柳泉公不知何意,低着头正琢磨得说些什么才能让这阎王放他一命。却听得一声破水声,紧接着是他曾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。

 
 

  “可不是嘛?柳泉公确实好本事。”

 
 

  他猛地抬起头,便瞧见那本该被关在水牢中的鲛人此刻眉目含笑地倚在岸边,双手交叠置于地面,上身披着件月白的大氅,明显便是身后那位阎王消失了的那一件。嚇得他立即瘫软在地,一抬头又见那阎王似笑非笑的脸。一股子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头发丝儿。一翻身,连滚带爬地就往另一头跑去。

 
 

  两名白甲兵手疾眼快,还不等柳泉公跑出去几步便被押回了岸边。鲛人就漂浮在他身侧,纤纤玉指在他眼前一晃,一簇火苗跃上指尖,灼热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脸颊,疼得柳泉公滋儿哇乱叫。

 
 

  “哎呀,是不是很疼呐?”鲛人说着又熄灭了火焰,拈起淌着水的袖口轻轻擦拭着伤口,血液浸染了袖口,白亦非见此不禁皱了皱眉,鲛人又开口道,“柳泉公不是一直希望人家服侍你吗?怎么不开心呢?”

 
 

  柳泉公只觉得那冰冷的湖水淌在脸上如同催命的毒药,若不是被白甲兵压着,此刻他可能已经抖得掉进池子里了。

 
 

  “脏。不准用我的衣服。”不等柳泉公开口,白亦非已拔剑出鞘,剑尖抵着他的背心,开口道:“要死要活?”

 
 

  鲛人一摆鱼尾便远离了岸边,十指纤纤,火焰在水面上腾起,不熄不灭。不要说柳泉公和两个白甲兵了,就是白亦非也在心下感慨,果然是宝贝啊。

 
 

  “自然新鲜的好。”

 
 

  话音刚落,柳泉公就觉得背心被狠踹一脚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穿过灼热的火焰,掉进了水中。冰冷的湖水立刻冲进口鼻,他扑腾着想要向上。一道如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他背后,利爪已经扣进了他胸膛。他拼命的蹬脚,想要摆脱缠住他的尾巴。只是水面上依旧红艳似夕阳,灼人的火焰和吃人的怪物,哪个更吓人?

 
 

  岸边的两个白甲兵已经完全呆住了,心道百越之地奇人异事果真多啊,传闻中的鲛人,遇水不熄的火焰,真是长了见识了。

 
 

  白亦非盯着灼灼的火焰,隐隐约约能见着水下的黑影攒动。他轻点手指,一团雾白寒气自指尖窜出,覆盖在整个湖面之上,那焰火似乎也畏寒,逐渐被压低了火势。

 
 

  倏地自火焰中伸出一节染血的玉白手臂,那绝世容颜的鲛人自火焰中浮出,焰色灼灼,光影在她沾染血液的脸上斑驳成画,又是一副世间少有的好风景。

 
 

  白亦非伸长手臂一把抓住她的手臂,用力往上一提,揽住那不盈一握的柳腰,将她整个圈怀在怀中。鲛人也配合地揽着他的臂膀。

 
 

  艳色的鱼尾在耀眼的阳光下逐渐变化成勾人的长腿。鱼尾的滑腻和肌肤的滑腻到底是有所不同的。

 
 

  白亦非的向上一托,让她整个人坐在他的臂弯之处,大氅上滴落下带着血的水珠,他伸出手摩挲着那头如瀑的柔顺青丝,微微抬起头来看着那双勾魂的蓝眸,拈起湿透的大氅擦拭她脸上沾染的血污,道:“给我织匹布?”

 
 

  “才不要呢,好累的。”鲛人噘着嘴,以手心抵在白亦非的肩头。她不爱织布,深海之下的鲛人也不需要穿衣物。她仍披着那件濡湿的衣物不过是见这些人一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的,似乎并不喜欢赤裸着身体,她是学着人的样子罢了。

 
 

  白亦非也不恼,本就是玩笑之言,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。解下挂在腰际的佩剑,扔给了作耳不闻,目不视姿态的白甲兵,两人慌慌张张接下就听得自家侯爷的声音响起:“吩咐柳泉夫人准备两套女子的衣服。”

 
 

  两人悄摸抬头,便见那鲛人像个孩子一样被抱在怀中,一手正甩着自家侯爷的冠缨。两人正暗自震惊于这鲛人的胆大和侯爷的放纵,下一刻那道冰冷的视线就扫到他们身上,两人急急忙忙向前院跑去。

 
 

  “我美吗?”鲛人捻着手中那根绸缎打就的冠缨,突然问出了声。

 
 

  白亦非抱着她踱步走向前院,听她没头没脑一句话倒是不知是何意,只回答道:“世间少有的绝色。”

 
 

  “既然我这么美,你怎么不让其他人多看看我?你们人真奇怪。”鲛人身子软,轻轻俯身就将整个身子挡在了白亦非眼前。

 
 

  柳泉公将她关在水牢之中,除去那个糟老头子和蔓夫人外,只有柳泉夫人和几个仆役见过她。抱着她的这个男人似乎也不是很愿意其他人瞧见她。

 
 

  白亦非低笑一声,掰直了她的身子,道:“像你这样的美人自然不是他们可以妄想的。今后有的是机会让别人看你,也许你会见到各国的王侯大臣也说不定。”

 
 

  “吖,你也不是个好东西,比柳泉公还要坏。得想个办法把你吃掉才行。”鲛人也明白过来白亦非救她的原因了,要她奴颜婢膝,要她成为最好的杀人利器。

 
 

  “想不通的地方就问我一声。”白亦非倒是不畏惧利爪獠牙和遇水不灭的妖火,他有绝对的自信能够胜她一筹,只是要提防着她逃跑。心道得好好教导才行啊。忽的想起还不知晓这鲛人的名字,抬眼问道:“可有名字?”

 
 

  “焰灵姬。”焰灵姬弓着身子趴在白亦非肩头,秋季的陆地对于习惯了深海的鲛人来说实在太干燥了,白亦非身上那点凉气倒是让她觉得舒爽。

 
 

  “配你。”白亦非远远瞧见了跪伏一地的柳泉山庄众人,暗自估计人数,便也不在往下搭话。摸约两千人,除去老弱妇孺还有将近八百的男丁,说多不多,说少不少,全部杀掉是最好的。

 
 

  不过,前几日才传来火雨山庄被洗劫一空,右司马李开战亡的消息,密探来报似乎和军中有不小的关系。他可抽不出足够的人手押送柳泉山庄的财宝,可若不派嫡系部队又不放心。还不如让他们自己人守着,派点兵看着实际。

 
 

  柳泉夫人先前听那两名白甲兵的传话便知会是此情景了。但一众不曾见过鲛人的仆役,听着那话就暗自嘀咕 是不是那阎王把蔓夫人给办了?不然怎么又是把柳泉公给叫走,又是要衣服的?此刻众人匆匆一见白亦非手中抱着个人,更是坚定了之前的念头。

 
 

  “大人,衣物已经准备妥当了。”柳泉夫人领着俩丫鬟上前,她似乎习惯了跪姿,此刻又端端正正跪于石砖之上,双手交叠于怀中,发髻端正。

 
 

  焰灵姬听得声响转过身来,见柳泉夫人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跪在脚下,拢了拢松散的大氅,娇声道:“三月不见,柳泉夫人倒还是老样子。”

 
 

  她终究是怨恨这个冷眼旁观的老妪,即使知晓就算是柳泉夫人开口依旧不能改变她被囚禁的事实,她依旧是怨恨的。况且,还有一惨死的鲛人横在其中。

 
 

  “还请夫人带路吧。”白亦非捏了捏她的脸,示意她别再说话,转过头来询问:“能自己走了吗?”

 
 

  焰灵姬也不搭话,皱着眉瞥了白亦非一眼,丝毫没有要下地的意思。白亦非也只好抱着她跟在柳泉夫人后头。远远的留下一群傻了眼的仆役,怎么抱的是个没见过的姑娘?只有几个见过鲛人真容的心腹此刻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意思。

 
 

  柳泉夫人倒是客气,直接将二人带至主房,五色珠帘悬于榻前,那些红绿蓝宝石以及墨玉皆按下不表,光论那东珠就有指头大小,而且各个圆润,大小相似。整个屋子富态至极。

 
 

  白亦非将焰灵姬抛在榻上,只留了两个丫鬟伺候她穿衣。上下环视了屋子一眼便负手踏出了门槛。柳泉夫人静静地低头伫立在门前。

 
 

  “柳泉山庄确实富庶。不知夫人下一步有何打算?”白亦非心中有了考量,自然不愿意在此拖上太久的时间,毕竟前线战事一触即发,此番是他杀红了眼,竟跑到了柳泉山庄来。

 
 

  柳泉夫人听他这话便知阎王发了善心要放过全庄上下,只是不知道他想要些什么,她也不愿废话:“还请大人明示。”

 
 

  白亦非侧眼瞧了瞧这名老妪,理了理护腕,道:“那湖中财宝晃得人眼晕,夫人还是捞上来的好,兴许还能捞上些柳泉公的遗物。”

 
 

  柳泉夫人这才抬眼瞧了瞧眼前这人,明明他唇边带笑,却让人觉得杀神临世。压了压心中的惊恐,她才开口道:“柳陈氏代柳泉山庄上下谢大人不杀之恩,择日定当聊备些薄礼,万望大人笑纳。”

 
 

  她哪能不明白这阎王话下的意思。有多少人是打着主意来取这些财富的?在此乱世,她守不住这泼天的富贵,以此来换全庄老少的命,不亏。

 
 

  白亦非见她如此识相倒有些意外,原以为还需些手段,这下倒是剩下不少心思,正欲转身进屋,倏地又想起一事,转过脸来,道:“今日我带走的这女子……”

 
 

  “蔓夫人能得大人青眼是她之幸。”柳泉夫人也知晓,这等宝物还是少些人知晓的好,蔓夫人是不能留了,至于那些仆役也要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。

 
 

  白亦非听此回答倒是笑了,也是个聪明的主儿。一撩衣摆,再次进了屋子。

 
 

  两个丫鬟动作倒是快,即使焰灵姬腿脚不便也能在此短短时间内擦干净身子伺候好穿衣。白亦非走进榻前时,两人正替焰灵姬套上鞋袜。

 
 

  焰灵姬虽然不情愿,奈何腿脚不方便,只得被伺候着穿好衣物。只是她身量颀长,柳泉山庄的女子皆是玲珑娇小的模样,那些衣服往她身上一套便要短上一截,春蓝绣波浪纹袖口之下露出一段月白如霜雪的皓腕来。

 
 

  白亦非见她一身春蓝,皱了皱眉,拨开珠帘,立于焰灵姬跟前,两个丫鬟倒是聪明一早退到一旁去。他捏着她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,开口道:“不好看。”

 
 

  焰灵姬拨开白亦非的手,探直了身子凑近一步,眼波流转,细声软语:“那要如何才好看?”

 
 

  “不烬火中满身血污的鲛人好看。”白亦非圈着焰灵姬的腰肢,又将人抱在怀中,迈步走向前庭。

 
 

  焰灵姬眉眼弯弯,她探出半个身子看向还守在门旁的柳泉夫人,轻舔贝齿,威胁之意溢于言表。

 
 

  乌泱泱两千众人仍旧跪在前庭,先前倒是尚未看清阎王怀中那姑娘的容貌,此刻那阎王就这般抱着人穿过人群。那姑娘倒也不怕生,眉目含情,唇角勾笑,轻轻一瞥就叫跪伏的众人浑身酥软无力。

 
 

  白甲兵早在庭前等候,白甲森森,静若处子。白色的蝙蝠图腾在猎猎翻飞的血色旗帜上似乎活了一般,双翅舒展,嗜血的双瞳一如这支军队的主人。

 
 

  身着轻铠的少年将军环抱着靡颜腻理的美人,立于堂堂阵前,正正旗下,大丈夫当如是。

 
 

  两千众人皆畏惧军士,各个跪伏于地,颤颤巍巍。哪儿还有见着美人销魂之姿的模样。唯柳泉夫人仍旧挺立着身子跪于最前。

 
 

  “今日之事,还望诸位海涵。刀剑无眼,还愿诸位莫要胡言乱语。”白亦非转过身来,俯视着跪倒的人群,权势和杀戮原来如此。

 
 

  柳泉夫人叩首朗声道:“柳泉山庄恭送雪衣侯,恭送,蔓夫人。”

 
 

  众人皆是惶惶不安,原来“莫要胡言乱语”竟是如此吗?一个个自然不敢有疑议,众人皆叩首高呼:“恭送雪衣侯,恭送蔓夫人。”

 
 

  韩昭王十三年,百越之战,韩楚联盟大胜。

 
 

  百越一战,韩国上下为之仰慕的明日之子名声大噪。传闻其于百越一战中得识柳泉山庄侍女蔓姬,此女颇受雪衣侯宠爱,常随军而行。

 
 

  韩昭王十四年秋,昭王韩玄薨,惠王韩安即位,赏雪衣侯金千金,邑万户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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